听说阿啾会发光

（完结HE/茶道公子罐x教书先生昏）
（架空古装/短篇流水账）



今年春浅侵年，冰雪破春妍。东风有信无人见，露微意、柳际花边。寒夜纵长，孤衾易暖，钟鼓渐清圆。
朝来初日半衔山，楼阁淡疏烟。游人便作寻芳计，小桃杏、应已争先。衰病少悰，疏慵自放，惟爱日高眠。
—— 苏轼《一丛花·初春病起》


* * *


赖家的茶铺开在街角，来往茶客络绎不绝。是上几代人传下来的生意，有不少熟客，也颇有声名。郊外有茶庄，江南有茶园，却偏偏不愿盘座茶楼。据说是祖上立下的规矩，往来皆是客，千百滋味只捧给过路人，只作浮生半日闲，不与人寻欢作乐。
说来也奇，赖家分明家底殷实，却只爱捧着茶经反复钻研，不通四书八股，从未求得半行功名。只列于中九流。

然饮酒是狂客，斟茶是雅士。赖家世世代代都浸润着草木香，朴素沉稳，不算名门，也算乡绅。如今膝下一儿一女，姐姐娉婷袅袅，弟弟玉树临风。自豆蔻舞勺起，提亲做媒之人便纷至沓来。
每每遇上此番情形，姐姐只爱低头浅笑，一副小女儿情态。弟弟却傲气得很：“我只要同我喜欢的人在一道，过我喜欢的日子。”


*


茶铺在拐角，朝东向南，终日盛满阳光。天凉时是极好的，夏季却平添燥热。因此四月小满时便搭起凉棚，将薄荷叶碾碎煮沸，放两盆在桌角，洒两行在凳间，暑气轻易被浇熄了。
迎着日光往南，穿过半条巷子，有一处私塾。也不与功名利禄沾边，只教孩子读书识字，有时隐隐传来书声朗朗。

喜欢的人是什么模样，赖冠霖却从没想过，更没遇上过。好看的人，倒是见过一个。
年轻的教书先生朴志训住在城北，踩着朝露匆匆地来，又披着晚霞匆匆地走。都是茶铺冷清的时刻，摆摊或收摊的间隙，赖冠霖总爱停下手中的活计偷偷地看他。
那人爱穿浅青色的长衫，温和的色调，朴素的款式。样貌清秀，微微上扬的眼角愈看愈温柔。步履急促，姿态却优雅，与那满街满巷的凡夫俗子已显不同，更不必提袖口上书卷的折痕和手中把玩的一柄折扇。往来于青砖石阶，十年如一日的街景都因他而生动起来。
好在他来去匆匆，形色低调，根本无人打量。赖冠霖欢喜得很，只将这人这景当作自己的私藏。


*


夏至三庚，暑邪侵人。青花瓷碗里盛着明前的碧螺春，凉到堪堪入口的温度等着茶客的到来。
朴志训准点出现在街角，被赖冠霖拦下，扯着衣袖坐下，将茶碗推到他面前。
“冬天去西山逛茶园，一旁的梅树还积着雪。”赖冠霖说，“绿茶没火气，正适合这会儿子喝。”
朴志训懵懵懂懂地捧过茶碗，茶汤被白瓷衬出绿丝绒般细软的色泽。鬼使神差地低头啜了一口，仿佛真有雪水的凉，梅花的香。
打了个激灵，回了魂：“我付不起茶钱。”
“谁要收你茶钱。”赖冠霖笑道，“可还喜欢吗？”
“喜欢，就是太热了些。”书生的语调不自觉地戴上了撒娇的意味，“我夏天里只喝酸梅汁。”
“热茶带出汗湿，才能真正排出暑热。”赖冠霖正了神色，“你若明日早些来，水还烫着，能闻到刚泡开的茶香。”
朴志训抬起头，目光落在少年沐浴在晨曦中的侧脸，心底忽然漾开一片温柔。也没再推辞，无端地觉得，这人的好，只需心安理得地受着。


*


一壶茶，二人对坐，三碟小食。天南海北，诗词曲赋。
与功名利禄不相干，只是平日里消磨时光。愈是这样漫无目的的喜好，愈是显得投缘之可贵。知音难求，知己难觅。

绿茶以新为好。待夏去秋来，那碧螺春的嫩叶已香消玉殒。于是换成了岩茶。
经年的紫砂壶暗沉沉的，朴志训耐不住好奇，揭了盖子来看，茶叶柔软舒长。忍不住问起，赖冠霖说这茶名唤“水仙”。
“和哥哥一样好看。”
第一泡是洗茶，第二泡才裹着香气斟到瓷碗里，似仲春的苔藓、初夏的粽叶。熏得朴志训心醉，微微红了脸。
抖开扇子来摇。扇面上寥寥几笔山水画，边缘抄了句温庭筠的词——“梦长君不知。”

赖冠霖瞥了一眼，轻笑着，又替他斟满了茶。
“明日是我生辰。”
朴志训愣了愣。
“陪我去西郊看晚霞可好。”


*


当然好。赖冠霖许下的愿望，哪有什么不好。
晚霞明处暮云重。夕阳残照，霜叶枫林，铺了满山殷红。朴志训不知这是陪赖冠霖庆贺生辰，还是自己收了份大礼。
取出空扇面匐在石面上写，不知从哪淘来的紫檀扇骨，一字一句，浸着木香墨香。是李煜的词——
“一重山，两重山。山远天高烟水寒，相思枫叶丹。”

递给赖冠霖，那人浅浅地笑。不知是不是这景色燃烧太热烈，将他眼里的喜悦都染得汹涌起来。
“谢谢哥。”
语气却温柔，仿佛眼神的惊涛骇浪都是错觉。却伸手来牵朴志训的手，十指交叉，指节相贴还不够，非要扣紧了才好。掌心黏得紧紧的，将那热度和无名的情愫都传递过来。
朴志训脸红，什么话都说不出。低了头任他牵着，暗自感谢那漫天的红霞。


*


赖冠霖终于在入冬前敲响朴家的窗，摸着黑跳进屋里。
“你来做什么？”是质问的语句，却染着惊喜和笑意。
“来约你南下，避寒过冬。”
“何时出发？”
“今夜。”
朴志训见少年答得笃定，心下也明白了几分。
“娶为妻，奔为妾。”红着脸，一本正经地说道。
赖冠霖笑着扯他衣袖：“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夫。”


*


寒意渐浓，一路都是荒颓的景象。朴志训看着心里发闷，到了江南的茶园中又埋头睡了好几日，终于被茶香唤醒。
抬眼看见赖冠霖正在炉火前摇着蒲扇，好奇地凑过去。
“怎么在煮茶？”
“人家养了女儿都埋女儿红，我们家只养了几块茶饼。”赖冠霖答道，“十多年的老白茶，这会儿子正好拿来驱寒。”

这儿是赖家从前废弃的小茶园，离别处茶庄都远得很，已无人问津。被赖冠霖又是书信又是托人的，仔细打点了好些时日，有了些起色，便将朴志训接来了。
当然不如在中原本家时有许多考究的茶具，只是朴素的平房，朴志训却欢喜得很。接了陶碗，要与赖冠霖交杯。
“有你在这屋里，怎么都不会冷。”


*


赖冠霖什么都好，或许是捧着茶水精细惯了，对土灶上的厨艺没半点天赋。朴志训于是揽下了下厨的活计，按着菜谱上写的江南菜一道道学。
江南无雪，于是朴志训最爱煮碗豆泥和土豆泥，称那是“雪泥”。又煮了一锅子卤味，将鸡爪挑出来摆在雪泥旁，称那是“雪泥鸿爪”。意指二人隐居，往事无痕。

年关时买了红纸写对联。小门小户再也没了那些庄重的计较，只拣有趣的抄：“犬行雪地梅花五，鸡踏霜桥竹叶三。”
朴志训索性将自己的扇面也换了，也是长相思的词牌，明代俞彦的填词——“怕相思，已相思，轮到相思没处辞，眉间露一丝。”
赖冠霖贴完桃符红纸，看到他的新折扇，又调笑他心思缠绵。
经年累月，朴志训脸皮也厚了些，反击道：“嫌不得。只与你缠绵。”


*


初春时，朴志训受不住江南的春寒料峭，终于病了一场。赖冠霖不会做饭，只能日日炖鸡汤。朴志训起初还觉得鲜美，三日过去便忍不住抱怨，催他去切些青菜碎，和鸡汤一道煮泡饭来吃。
吃了两顿又忍不住开口道：“换一锅排骨炖着也好。”
“不好。”赖冠霖义正词严，“且不说我做不来排骨。从小母亲就念叨，生了病喝鸡汤好得快。”
朴志训忍俊不禁，又被他固执的好意烘得心里暖暖的。
“这辈子是没天份、没指望了。”赖冠霖兀自叹了口气，“下一世，哥哥再与我一道，我定做得一手好菜给你吃。”

一生相伴还不够啊。
朴志训笑着抬眼看他：“说话算话。”



* * *

Fin.


强行链接下辈子的天才大厨罐：
《欢愉》 《春暖》

注：
1. 标题语出沈复《浮生六记》——
“若布衣暖，菜饭饱，一室雍雍，优游泉石，如沧浪亭、萧爽楼之处境，真成烟火神仙矣。”
2. 关于饮茶和饮食，部分参见车前子《茶墨相》、《味言道》。

大概是因为一张饭绘大家都在写古装hhh
凑了个没情节的热闹

感谢阅读 💕